因将1760只世界公认的“生态杀手”、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为100种“最危险入侵物种”之一的红耳彩龟（又名巴西龟）夹带入境，男子易某坐上了广东省珠海市中级人民法院（以下简称“珠海中院”）的被告人席。
这是全国首例非法引进外来入侵物种刑事案件。9月19日，珠海中院对该案一审公开开庭宣判，以非法引进外来入侵物种罪判处被告人易某有期徒刑九个月，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万元；对扣押在案的1760只红耳彩龟予以没收。易某当庭表示服从法院判决，不上诉。
办案人员正在观察查获的红耳彩龟龟苗。拱北海关供图
夹藏入侵物种入境被海关查获
2022年10月21日，易某驾车经港珠澳大桥珠海公路口岸进境，未向拱北海关申报。过关时，海关关员发现异常，对其驾驶的车辆进行检查。
在车辆天窗与遮阳板的间隙及扶手箱下改装的暗格里，海关关员发现大量龟类动物，经初步清点共有2017只。
易某夹藏的龟苗被海关查获。拱北海关供图
易某不能出具有效的检疫审批证明。经鉴定，涉案动物中的1760只被鉴定为红耳彩龟。该物种已被列入《中国外来入侵物种名单（第三批）》和《重点管理外来入侵物种名录》。
根据我国刑法第三百四十四条规定，违反国家规定，非法引进、释放或者丢弃外来入侵物种，情节严重的，予以定罪处刑。这是从2021年3月1日起实施的刑法修正案（十一）中新增的罪名，对于这一罪名“情节严重”的追诉标准，目前尚无司法解释，也无判例可循。
珠海市人民检察院充分发挥侦查监督与协作配合办公室平台作用，在侦查阶段即指派检察官提前介入，围绕案件定性、法律适用、证据收集等提出有针对性的意见建议。
面对侦查，易某起初推说自己不知情，不知道自己车上有东西。珠海市人民检察院承办此案的检察官万媛媛告诉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，海关关员在易某车上发现夹藏的黑色塑料袋时，打开了执法记录仪。
“视频显示，关员问他封闭的袋子里面有什么东西，易某说‘就是一些龟苗’，说明他提前就知道里面是龟苗。”万媛媛说，此外在现场查获龟苗后，易某自己也填写了扣押物品的登记表，“在材料中，他也填写了物品是龟苗，用途为‘自用’。”
办案机关还发现，易某存在隐匿、销毁证据的情况，事后他扔掉了案发时自己的手机。原来，易某有过走私犯罪前科，此前他曾驾驶同一辆车，在改装的暗格内夹藏红酒走私入境。“被查扣时，他车上的货物并不多，但他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显示他此前带酒的记录，他也因此被定罪处罚，服刑出来还没有满5年，属于累犯。因此他这次有了一定的反侦查意识，扔掉手机规避侦查。”万媛媛介绍。
在检察机关出示证据，详细说明认定理由和法律依据后，易某最终认罪认罚。
检察机关论证刑事追诉标准
此案办理过程中遇到的另一难题是，如何把握法条中的“情节严重”，易某的行为是否达到了入罪条件，需要进一步研究论证。
在审查起诉阶段，针对“情节严重”的认定问题，珠海市人民检察院一方面与拱北海关缉私局等相关单位研究论证，一方面及时向上级检察机关报告。
“一开始，我们认为认定‘情节严重’需要对生态环境造成实际危害，也找了很多权威的科研、鉴定机构进行论证，但都无法对1760只红耳彩龟进入我国后，对生态环境造成的量化危害明确给出结论。”万媛媛告诉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。
不过，专家们也给出了意见，将红耳彩龟列入《中国外来入侵物种名单（第三批）》和《重点管理外来入侵物种名录》，依据的是它对生态环境破坏力的长期观察，并且随着生态环境的变化，该名录也会更新。“因此，红耳彩龟被列入名录，易某引入它的行为就具有实害性，对本地的物种就是一种严重威胁，加之他夹藏了1760只，数量巨大，一旦成功引入，扩散的风险也是极大的。”万媛媛解释。
“这些新的物种如果没有天敌的话，就有可能会对原有的物种及生态安全带来影响。还有部分动植物物种，它可能本身就带有毒性。由于它的繁殖能力和破坏能力非常强，还会对整个农业生产带来影响。所以说，我们要在源头上堵住。”中国农业大学教授李春顶此前接受央视财经采访时表示。
此外，经拱北海关技术中心鉴定，这批红耳彩龟的参考总价为人民币8.8万元，远超涉动植物类犯罪中珍贵动植物的两万元追诉标准。从入侵物种的危害性、扩散风险考虑，综合数量、价值等因素，检察机关认为，易某的非法引进外来入侵物种行为已经达到了刑事追诉标准。
庭审中，易某的辩护人曾提出，红耳彩龟在国内已经有所扩散，危害早就存在，易某的行为并不会对生态环境造成很大程度的威胁。“我们认为，正是因为我国面临着非法入侵物种扩散、严重威胁生态环境的严峻形势，才更加证明了守好国门的紧迫性，更加显示出将非法引进外来入侵物种写进刑法，作为犯罪进行惩处的必要性。”万媛媛在庭上表示。
法院采纳了检察机关的观点，珠海中院认为，被告人易某的行为构成非法引进外来入侵物种罪。易某系累犯，依法应当从重处罚；其自愿认罪认罚，主动预缴罚金，依法可以从轻处罚。综合考虑易某犯罪的事实、性质、情节和对于社会的危害程度，作出前述判决。
守护国门生物安全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
据介绍，近年来随着我国跨境贸易和人员往来日益频繁，受市场交易、非法放生等复杂因素影响，外来入侵物种扩散途径更加多样化、隐蔽化，多数入侵物种可在我国找到适宜生存环境，一旦定殖，彻底根除难度大，严重影响生态环境安全。此案的成功办理，为后续类案办理提供了借鉴，并为相关司法解释的出台提供了案例样本。
2023年7月，海关总署宣布在全国各口岸集中统一开展为期3年的严防外来物种入侵专项行动。为严惩违规违法行为，海关总署联合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开展行动，依法惩治非法引进外来入侵物种犯罪。
作为守护国门安全第一道屏障，2023年全国海关严格进出境动植物检疫，严防外来物种入侵，检出检疫性有害生物7.5万种次，从进境寄递和旅客携带物品中查获外来物种1186种、3123批次，其中“异宠”296种、4.4万余只。
在7月30日国务院新闻办举行的“推动高质量发展”系列主题新闻发布会上，海关总署副署长赵增连谈及本案时表示，海关将继续以“国门生物安全关口海关必把牢”为目标，进一步健全国门生物安全监管预警防控体系，建立健全多渠道风险监测和多点触发预警机制，完善区域性跨境生物安全合作机制和口岸风险联合研判、联防联控机制，提升风险早发现、早预警、早处置能力。
“守护国门生物安全，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。”赵增连向社会呼吁，千万不要非法引入、购买外来物种，共同守护好国家生物安全、生态安全，“如有这方面问题，欢迎向海关12360热线咨询反映。”（刘 言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