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疫情时代,旅游业的苦日子还没有完全过去。
老艺术家在围观了某些不知名景区为了招揽游客的骚操作后,真是五味杂陈,觉得好笑又心酸。
比如扎堆兴建玻璃桥、大秋千这种网红元素,和景区调性是否匹配不重要,能吸引人来打卡就行。如今为了把省钱的本事发挥到极致,不需要大兴土木的“天空之镜”,又成了新一轮的山寨热点。
湖南一景区就因此上了热搜。宣传图上,是倒映着蓝天白云美成仙的景,可实地一看,盐沼、湖水啥啥都没有,只是地上铺了几面镜子就敢自称“天空之镜”。加上各路游客留下的鞋印子,怎一个简陋又磕碜了得。
事件一曝光,该景区就被当地监管部门以“涉及虚假宣传”罚款了12万。下手之狠,大有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意思。
看来用照骗引流的办法行不通了,怎么办?别急,各位营销奇才又想出了另一个好点子。
“要不改个名试试?“
没错,景区改名一不犯法,二不花钱。娱乐圈不是常信奉改名约等于改运吗?同样靠流量吃饭的景区自然也不能免俗啊。
没人气?换身马甲出来走两步,说不定就能从门可罗雀,忽忽悠悠走向世界了。
01 成也改名,败也改名
一听景区要靠改名来揽客,有些驴友不乐意了:我们是在乎名字那么肤浅的人吗?
话可别说太满。在社会还未进化到随时随地能够百度的时候,老艺术家要是对你发出邀请“走吧,我带你去新安江水库玩一趟”,你大概率会以“谢了,我不会钓鱼”这种理由跳车逃走。
新安江水库,这种透着浓浓老干部休闲风的地名,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令年轻人神往的旅游地。可要是把“新安江水库”换成“千岛湖”,局面可就完全不同了。
碧波秀水之上,数千座岛屿散落如星,能让郭沫若盛赞“峰峦成岛屿,平地卷波涛”的千岛湖,一直都美得很天然。
可有着“天下第一秀水”之称的千岛湖并非天赐,而是筑坝蓄水之后所形成的人造湖泊。
上个世纪六十年代,为了防洪和发电,人们在新安江上建成了一座的华东区域规模第一的大水库。所蓄水量足以填满三个西湖,以致水位抬升形成的平湖,包围甚至吞噬了淳安县境内的千里岗群山,使之成为一座座小岛。
而这以千岛闻名的湖泊,在1981年发展旅游业改名“千岛湖”之前,一直被简单粗暴地命名为“新安江水库”。
千岛湖的改名被传为佳话,而如今更多的改名却成了笑话。
比如岳阳的幕阜山,有奇山茂林、云涛雾海等风光塑形,有伏羲女娲曾在此居住、大禹治水前曾登山认祖等故事赋神,原本就是铁打的实力派选手,就因为蹭热点改名而玩脱了。
2016年中国女排在里约奥运夺冠,天岳幕阜山旅游区深受鼓舞,当即决定将山上相传是女娲补天用来垫脚的“顶天立地”石更名为“铁榔头”。
官方给出的理由是:“为了向中国女排学习铁榔头精神。”看透真相的凤凰网特约评论员刘雪松却认为:“这是把郎平和女排精神,当成了商业操作的垫脚石。”
试图通过改名来吸引眼球,怒刷一波存在感的景区,蹭起热度来压根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安徽有一座漫山开遍野生白玉兰的奇山,开发前一直被称为“小龙山”。因山头奇峰耸立巨石嶙峋,小龙山又更名成了“巨石山”。可新名字没叫两年,景区又改名了,直接变成了“呀子哟旅游度假区”。
对此,开发商给出解释:巨石山所在地安庆是黄梅戏表演艺术家严凤英的故乡,黄梅戏的景点唱腔是“呀子依子哟”,改名是为了弘扬黄梅戏文化。
真的,不是脑筋急转弯十级选手,谁能想出这么个名字?
相比起来,有些景区改名蹭热度的姿势那叫一个直接。《琅琊榜》走红的当年,滁州琅琊山放着和欧阳修的传奇故事不讲,反而为了一部除了名字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电视剧,决意要把山顶上那座始建于明代、被称为“会峰阁”已有数百年之久的八角飞檐亭台,更名成“琅琊阁”。
老艺术家薅秃了头都没想明白:改这么个名,是能坐拥江左梅郎还是咋的?
而万千改名中,最不讲基本法的,就是给中国的山川起洋名。
据说当年拍摄《阿凡达》时,导演卡梅隆寻访了名山大川,最终在张家界和黄山的数千座奇峰中得到灵感。
坊间传闻悬浮于潘多拉星球上的哈利路亚山,原型来自于张家界从数百米深的沟谷中一跃而出、高耸入云的乾坤柱。而卡老来国内路演时又表示:我摊牌了,哈利路亚山其实是以黄山为基础创作的。
为了抢搭《阿凡达》这趟蹿红速度堪比高铁的顺风车,景区方可谓是杀红了眼。黄山市政府在官网上用大幅标语宣示主权,而行动派张家界,则是直接走起了为乾坤柱更名“哈利路亚山”的流程。
如此荒唐之举,把白岩松都炸了出来。在他看来:“乾坤柱一名起源于道教,而哈利路亚却是基督教的宗教术语。”如此嫁接,除了文化不自信,便只能用“搞笑”一词来做总结了。
02 名字,说不重要也重要
瞎改名让人着急,可有些时候,旅游景区又不得不跟名字较劲。
比如“胶东屋脊”烟台昆嵛山,其泰礴顶景区最大的卖点,便是可以沿步道登上昆嵛山的主峰泰礴顶。可为了修复生态,通向山顶的游路不得不关闭。景区的导览重心,变成了泰礴顶腹地的山阴峡谷。
群山合抱形成了峡谷谷口,东西两侧的山岩如同重重石门,把平湖飞瀑的美景关于其中。石门之内别有洞天,于是“泰礴顶”便顺理成章地更名为“石门里”。
有的改名是为了名副其实,有的改名则是为了直奔主题。
“达古冰山”改名“达古冰川”,是因为冰川和冰山存在本质上的区别;“桂林八角寨”改名“桂林丹霞八角寨”,是因为这里是中国最美七大丹霞之一,前来打卡的游客,基本都是冲着丹霞地貌而来;
湖北恩施的“石门河”,是喀斯特地貌的大溶洞,泛舟其上,两岸巨石夹道,大有穿河过石门之感。改名“地心谷”,立马就有了能让肾上腺素攀升的探险气息;
四川邛崃的“金鸡谷”,会让人自动联想到“乡野农家,鸡飞狗跳”的画面,而实景却是充满禅意和仙气的广袤竹林。改名“川西竹海”,明显更配这世外桃源的意境。
为了提升国民度,景区改名除了要规避生僻的字形和拗口的读音,还得学会如何攀亲带故。
九江柘林湖,有着能让“水中大熊猫”桃花水母前来定居的优秀水质。可“江西版千岛湖”的身份定位,显然不具备足够的吸引力。好在射程范围内还有庐山这种闻名中外的名山,所以哪怕它和庐山隔着两个小时车程的距离,也阻碍不了人家改名为“庐山西海”的热情。
在这个主动一点才有故事的年代,景区不仅可以抱同乡网红的大腿,也可以让历史名人为其背书。
河南平顶山的“石人山”,因其为尧帝故里,所以又名“尧山”;河南新密的尖山,相传这里是华胥氏履大足而生伏羲之地,甚至山岭之上还有伏羲女娲祠的遗迹,所以别名“浮戏之山”的尖山,更名成“伏羲山”也显得理所应当。
而有些景区,在通过影视文学作品走入大众视野之后,一般都会选择换上艺名。
《消失的地平线》一书,让云南中甸成了如假包换的“香格里拉”;而有幸作为取景地走上了大荧幕,让瀑布之上的古镇“湘西王村”和土楼古榕相得益彰的“漳州长教”,先后换上了与电影同名的“芙蓉镇”、“云水谣”。
03 当景区改名成为一门生意
如今,景区取名和世间所有其他取名一样,被做成了一门生意。
越来越多新开发的小景区热衷于用“重金求名”的消息,对外赚吆喝;安徽岳西的彩虹谷,就曾拿出了“一字千金,万元大奖”的豪气来征名。
有的景区改名,是为了一“名”惊人;而有的景区改名,则是因为被旅游集团收购。甲方花重金提质改造、冠之以高大上的新名字后开始坐地涨价。先花钱再赚钱本无可厚非,可这种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改名,结局其实并不讨好。
比如重庆“石夹沟”在改名武陵山大裂谷后,门票一飞冲天翻了八倍,让本地人直呼招架不住;而原本对外免票的河南倒回沟,换上了“天河大峡谷”的金装后开始营业收费,最终没能逃过路人缘血崩的下场。
而改名,也成了景区营销的首选捷径。去年疫情过后,首度开门迎客的河南西峡龙潭沟突然爆出了要改名消息,备选项还是透着浓浓山寨风的“中原九寨沟”,让人直呼不解。随后在追问之下,迫于压力的景区方不得不承认:改名是假的,搞个大新闻来赚关注才是真的。
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说:“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。”其实,也很少有人会踏进同一个自然风景区两次。
正因如此,不寄希望于回头客的景区方,才会对承包第一印象的名字抱有执念。
可它们却忘了,对于看重沉浸和体验的旅游业,最致命的评价就是“慕名而来,败兴而归”。
在这个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无所遁形的年代,放弃对内在的打磨,只想做个不费力气就美美丽丽的标题党,这样的景点,总会有被拉黑的那一天。